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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来到西塘，是在初秋的一个下午。空气充满温馨，每一片飘落的树叶都隐含着情意。我在那儿临河的客栈住了一个晚上，对古镇的幽静、闲适和安宁有着一种更深刻认知和极度向往。一池氤氲，几缕烟雨，推开窗的第一眼，秋天的西塘，正诗情画意。这一屋一檐，一桥一廊，不是精心雕铸，却是自然之景和人文气息的完美契合。
西塘很小，方圆才两平方里，相传春秋战国时期是吴、越两国的相交之地，素有“吴根越角“和“越角人家“之称。唐宋时这里就有大姓人家建宅居住，聚成村庄，至元明时已是颇具规模的市镇了。而今，西塘藏在浙江、江苏、上海的交界处，犹如一方古玉，更显玲珑剔透，空灵隽永了。
在西塘，朋友们可以入住古镇里的客栈，亲身体验江南雨巷的生活，感受那份喧嚣中难得的静谧。清晨时分，店家会轻轻叩响你的房门，为你准备好别具特色的西塘风味早餐，乌干菜扣肉、扁雪菜索面、芡实甜糕……坐在临窗的柔软卡座上，边享受着充满古镇韵味的餐点，边欣赏着仿古雕花窗外那方砖瓦古木建筑下的江南小镇，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散漫的味道。
漫步在西塘小巷里，脚下的青石地泛着青幽幽的光。西塘的屋舍同街比邻而建，对街间距狭窄，形成一条条又窄又深的宅弄。在这里，最小的宅弄间距才不到一米宽，若一线天般狭窄细长，仅容个人侧身走过；而最长的四贤祠弄，竟有200多米长，漫步其中，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。小镇的主干道是一条蜿蜒的老街，林立着各式各样的招牌，在弥漫着酒香的小巷子里，手捧着用荷叶包裹着的热气腾腾的粉蒸肉，不时咬上一小口，再舔一下现制的雪白麦芽糖，顿时从舌尖甜到了心扉。再当你小满意足品着西塘钱氏祖传豆腐花的时候，你的嗅觉又会被邻巷那家臭名远扬的臭豆腐所吸引。
还有廊桥上那“雅集“会友的文人，或在水乡雨巷里徜徉，或在江南烟雨中吟诗，或在可遮雨的长廊躺椅上小憩，再饮些小茶小酒，聊聊身外事。
时而塘里一两只乌棚船划过，轻盈颀长。船舷上立着几只鸬鹚，船家轻轻一扬竹蒿，鸬鹚便及时纵身入水，细长的头颈破开水面，旋即把整个身子牵引进去。再回到船上时，它们已为主人抓下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小鱼，这精妙多姿的动势，将这水乡古镇映衬得更为宁静清雅了。
到了晚上，河岸旁不少游人坐在临河小酒家的板凳上，沉醉在小镇迷人的夜色之中。河对岸搭有民间戏台，灯火通明，戏迷们聚集在河边，聚精会神地品戏，老年戏迷更是惬意地沏上一杯香茶，闭目倾听。那气氛，活像鲁迅先生笔下社戏一般，仅是换了地儿，把鲁镇换做西塘罢了。
最美的莫过于那一艘艘带有蜡烛的许愿小纸船，载着游人希望的火光飘荡在小河水面上，恣意漂泊，随波荡漾。有的漂到了小河中央，有的顺流而下，载着游人的愿望，远走他乡；更多的则是仍旧聚集在游人放船的岸边，似乎对小镇的美景恋恋不舍。
石桥、静水、古墙、旗幡、乌瓦，江南水乡……无论是夕阳暮色的黄昏还是月光笼罩的夜晚，西塘总给人一股清新的风情，像是早上刚出浴的美人，浑身散发着舒爽、清新、安详。手边一杯淡茶或咖啡，惬意得让人不禁偷偷地想：河岸外的纷扰只是身外事，生活就是这么简单。
每天西塘就这样醒了，在一片江花似火的烂漫中醒来。
水雾还没有完全散去，残余的一丝两片还眷念着河水的清凉，便似一只白色的天鹅悠然地在水面上兀自轻盈地舞蹈，这时想起了章凝的那篇优美的小散文《白天鹅》，曾经在初次相遇，我便不可遏制地爱上了那只天鹅，在无数的梦里，它都在我心灵的湖水中飘然而落，荡漾起层层的涟漪，滑翔起一道道优美的弧线。凝神而立，却又被一朵江花轻柔地滑过心湖的琴弦，拨乱了那些才敛回的思绪。
这片水域上没有游弋翩然的天鹅，我亦无法泅渡思念的湖水。只在那不远处的小船旁，有三两只的野鸭在扑打着水面，在清晨的柔光中嬉戏。船上是西塘的女子在浣衣，她娴熟的把衣服投掷在河水中如水袖的云舞飞扬，再捞起来，捶捣，反反复复的动作，与近旁的野鸭相互应和，一种热情在我的心间弥漫，于是赶紧趁着晨光未散褪前，走入西塘。
烟雨长廊上，人还不多，稀疏的人影，都是早起的当地居民，在洗漱，或者在做着早餐。和倩跑进昨晚看中的一家小店，成为他们最早的客人。要上几只粽子和两碗白粥，一碟小菜，在烟雾缭绕，热气腾腾的渲染下，一顿美美的早餐，在这样的一个美美的清晨，便有了一种素朴而清新的诗意。
很多次，在杭州玉皇山八卦田边的居所里，我都在想这样的一个清晨，这样的一顿早餐。我喜欢那烟火的味道，喜欢那烟火的人家，喜欢烟火人家那脸庞上简单的笑容。
早餐才吃完，街面上的人便已经渐渐多了起来。昨日的游人从小巷子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，也不晓得这座小镇里藏了多少的人，不一会的功夫，那些属于安静的词便跑得没了踪影，熙熙攘攘这个词便拦也拦不住地往外跑。
我便快紧了脚步，赶在那些人潮之前，走入西塘的深处。
西塘的白天，少了几许可以遐想的空间，一切都那么一览无遗的袒露在你的眼前。这“吴根越角“的西塘，这秀婉清怡的水乡，恰似襟袖上绢绣的茉莉，秀丽而素雅。如果把那些街角上林立的商铺全部从西塘上撤去，那么这无疑是一座可以叫你分不清时光的小镇。
千年的银杏，没有连理枝，却有盘根结，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夫妻，岁岁年年永相望的执手，古镇因有这两棵夫妻树而叫人备感温馨与期待。人生一世，能与你相偕以老的，只会是一个人。阅过人间的万种风情，踏过世上的万水千山，最后总还是要睡回一个人的身边。
水阳楼、尊闻堂临水几百年，却不及青杨柳，绿苔藓的年年青翠惹人欢欣。水色江南，江南水色，如若行走在这样的街镇上，没有小桥流水人家，没有推窗可见的舟楫，那么江南，还有多少的魂梦之依，还有多少的诗意流泻？
走过最窄的石皮弄，回首才发现这江南第一弄，竟只可过一人。这脚下的花岗岩石板路片片薄如肌肤，仅3厘米的厚度。不知前人该是用怎样的精巧心思打磨而成，那玲珑精致的情致下，便是这水乡人特有的智慧和灵巧的双手吧。
西园、薛宅凝聚了江南古镇典雅端丽的韵致，细微末节之处，无不倾注了主人对生活的独有品味和对文化的独到解读。走走停停，便会不自觉地被那些或雕龙飞风，或楼台亭榭吸引了目光。
西塘，没有那些文人骚客的风流千古，有的是那些拙朴而醇厚的小镇人家，那些恬淡而清幽的生活。
这里抛却了那些历史的繁复与沉重，是沉淀后的简单与轻盈，来到这里可以什么都不想，什么都不问，没有那么多过往可以打捞，没有那么多答案可以搜寻，这里只需好好的生活，看堂前流水，看屋檐雨滴，看清风白云，看江花开落。
一池氤氲，几缕烟雨，推开窗的第一眼，西塘，正诗情画意。
褪去了昨夜的喧闹，闲适，是今晨的主旋律。“白墙灰瓦雨如烟，古意石桥月半弯“，虽有些许凉意，但在朦胧的白色中，依然不失温存的质感。古镇的早晨，就在这场烟雨中开始。
一柄湿伞，一件披衣，青皮色的石阶上，留下一串串的足迹。印象西塘，虽不及乌镇的古朴，也难比周庄的灵秀。但在多变的空气里，升华着新的灵魂。“青石桥傍木廊旧，细柳阶边水阳楼“，这一屋一檐，一桥一廊，不是精心雕铸，却是自然之景和人文气息的完美契合。
印象西塘，就不得不提那一座座铅灰色的石桥。河道掐断了小路的进取心，而小桥就这么缝合了此岸和彼岸的牵挂。处在水乡的襁褓里，一座座古朴的石桥，便是西塘独特情感的寄托。五福桥、送子来凤桥、环秀桥、永宁桥、安境桥、万安桥等一抹抹暗灰的色彩。为小镇，增添了些许古典韵味。其中，值得一聊的，便是有着神秘身世的卧龙桥。相传，此桥为清康熙年间，朱姓竹篾匠募捐所筑。由于曾目睹一位孕妇过桥落水，却没及时相救，良善的朱姓竹篾匠心怀自责遂削发为僧。他许下心愿在有生之年不再让悲剧重演。于是以铁链穿肩，苦行奔走十余年，终于募得白银三千余两，却因积劳成疾，桥未完工而死。而其死后，却出现了一批神秘石料。消息传出后，西塘民众纷纷捐助，最终成了现在的卧龙桥。古诗也曾有云“卧龙桥耸势崔巍，俯瞰川原眼界开“，虽是一座小石桥，但因为历史，因为传说，因为西塘民众善良，使其充满无限魅力。
漫步在石桥边，倾听细雨落在老屋的瓦楞上奏出的一串串平平仄仄，颇有一番意境。雨中的小镇，把诗意绘得令人痴迷。游者，也早已按捺不住，取景，拍照，在瞬间的片刻里，留下记忆的停顿。路上，桥上，楼上，好不热闹。这一情景，倒很像卞之琳在《断章》中所述：你站在桥上看风景，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，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印象西塘，在一场烟雨中，邂逅最美的你。
雨，似乎有些大了，但依然阻挡不了雅兴。转过石桥，便是一段俏皮的石皮弄，窄窄的，暗暗的。颇有“曲径通幽处“的意境，只不过这里没有曲径的婉转。青石板铺成的笔直小道，连接了一个个转角，也具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。石皮弄的两旁，是被庭院深深锁住春秋的年代。昔日的地主大户，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繁华落尽。然而，历史的车轮绵延不断。新的故事，依然不断地在石墙缝隙中萌芽。戴望舒曾因雨巷而叹，“希望飘过，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“，“太息般的眼光，丁香般的惆怅，撑着油纸伞，独自，彷徨在悠长，悠长，又寂寥的雨巷“。虽然，我无法邂逅这样的诗意，也没有诗人的灵感，但能在这场烟雨中，留下一个飘渺的背影，也就不枉此行了。
雨里来，依然是细雨蒙蒙的缠绵，携一卷闲适，带一份优雅，流连在氤氲内，消失在朦胧中，又有何不可呢？“淡我前生孤寂梦，行云流水纵吴歌“。若能走遍西塘大大小小之地，恐怕也亦能理解，古人那谈笑山水的闲情了。
印象西塘，我继续在烟雨中前行……
西塘，来年再会，我愿依旧在你野花为枕的梦中醒来。
——【剪影西塘】
★摄影/文：（柳承哲·朝鲜族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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